距離我上一次跨出家裡電動鐵門是十三天前。

當我在國外寫論文的時候,經常數日未曾踏出家門一步;唯一的機會是每週一次的食物與日常用品的採購。回到台灣之後,我則喪失這唯一的機會;我成為「出房門」吃飯放風的囚徒。日久成習,便經常都在百般考量離開「洞窟」的完美藉口,好讓我不事論文寫作的罪惡感獲得救贖,好讓我不見天日的七竅呼吸白日的餘暉。

六月二十八日,星期六,天氣晴時多雲。

在前一晚凌晨的夜雨侵襲之後,早晨的天氣似猶帶倦容的夜歸人,陽光像掙不開眼睛的飲酒客,我還心念著別來斷腸雨;午後,一陣風化醒酒湯,半抹雲去隔夜愁,我離開洞窟,帶著四本書,到離家不遠處新登場的書店暨綜合商場,聽一位散文家說故事。



(商場吸引目光的植物工法)

忠實的讀者將時間重現,便不贅述故事的內容。對讀者描述演講會場的景色,我深有同感。我其實喜歡看著演講者,好想像我是唯一的聽眾;不過,前排重隔,我倦於不時移動坐姿,而演講一開始便注意而著迷的,那窗外陽光在綠園道植種碧綠黑板樹上舞動的光影,還有映照在天花板上不知名的波瀾粼粼,倒吸引了我之後大部分的目光...。

而我想說的是散文家的「權利」(rights)。



作為一名我認為的散文家,有「不語」的權利。

法官不語,法學上的一個原則。當法官將事實涵射法律、形成心證而形諸判決之後,判決便是法官唯一而全部的意見;判決公佈、離開法庭,法官便不再就判決內容作任何說明或詮釋。這是法官的權利也是義務。

而我也一直覺得,不語,是散文家的權利與義務

這當然來自我對於文學文類的認識與偏見。散文家以其過人的勇氣,將所謂「個體」經驗「忠實」地透過文字描述在作品之中,這樣的勇氣來自於精確地自我剖析與毫不保留的分享。假如我們承認人類都是獨立個體,散文家的「個體」經驗如何與讀者的「個體」經驗連結進而產生共鳴?

散文家在演講中訝異。

但我認為,正因為在散文這種文類場域中,作家與讀者的「生活史」在這個場域之中,各有其慣習(habitus)與實踐軌跡,而構成彼此之間的相互位置與「權力」互動。套用Pierre Bourdieu的社會學理論,散文家的創作考量通常、或者部份出自於「賦予意義、澄清事實,分析出一種既是追溯已往,同時展望未來的邏輯,一種整體性與恆定性,同時建立起可理解的關係。」散文家經由特定寫作意圖而選擇有意義的事件,並建立其「在場證據」(如散文家演講所提),更重要的是賦予其一致的連結關係。而這種連結關係,大部分基於作家的慣習,在文字中與讀者建立實踐軌跡,從而亦形成讀者的慣習。(這裡不討論其他文類,請自行參閱Bourdieu相關理論的闡釋。而這篇更非嚴肅的文學理論,充其量不過是散文家所說的「囈語」。)


(商場的植被外牆)

這是我們生活的社會無可避免的生活機制,進而無可避免地形成同時具備個體性與整體性的生活的普遍經驗。

當脫離原有的文字場域,轉換至另一個場域,不管是演講或者論辯,其實都已經脫離了原有場域所形成的「邊界」。(因此,我可以因為成長記憶相近而對散文家描述其父子關係共鳴;但卻無法理解散文家所說的「療癒」作用,正如同散文家認為已經透過文字書寫解開「自己」的心結,然而實際上父子之間並沒有連結兩人的「個體經驗」。)對我而言,散文家與讀者之間的連結已經改變。散文家所要說而且所能說的話,都已經化成文字,這樣的意義只有在散文家所設立的文字中才能發現。



因此,散文家在演講一開頭便自承不喜面對群眾。(只是出版者迫使違背其「不語」的義務...)

你當然可以反駁我的偏見,但我真的以為,「散文」,作家與讀者的聯繫只有在看見與閱讀「文字」的一瞬間。

最私心的原因是,當我閱讀散文時,我正在用我自己的私人生活記憶,交換散文家所意圖建立的連結關係(假如我們承認散文家都有這種意圖);我沒有勇氣在那之後,進入另一個場域而與散文家「公開」其私人生活

正因為這種止於個體性的交換,才能形成散文這種文學場域。


(這是我認為與散文家的「安全距離」)

那又為什麼我會出現在散文家當天的演講會上?因為我想親自看見和聽見作家的身影與話語,因為我想要作家在其著作上簽名。

瞧,這便是文學場域中的權力關係。

不過,散文家在當天不語的例外,倒是給我一個「祕密」(時下暢銷書,套句超星艦隊的專門術語,就是「宇宙能量盒」):

當你真心期望一件事時,整個世界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

(語出:Paulo Coelho在台成名小說「煉金術士」,台灣翻成「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原文是:「當你真心渴望某樣東西時,整個宇宙都會聯合起來幫助你完成。」)

這正是我目前最需要的「宇宙能量盒」!

為此,還是要謝謝這位散文家。

謝謝。

宇宙能量盒總算將當天演講會的你我關係連結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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