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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第一年在歐洲的生日,是一場雪,還有迷幻的記憶。

那是而立的日子,我的心情,就像是看見這人生的第一場雪。

我們在不同階段看見雪
最先是一種驚訝
然後是糾纏著愛恨的心靈
往外尋找相應的意象
現在,像是一種溫暖
寂寞中隔著玻璃感到的
廣大的微涼,好像有一種
說不出來的迎拒的味道
世界可以是明淨而不貫徹的
陽光奇怪地混和著雪的影子

之後遷移三地,遇見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房間渡過同樣溫暖的生日聚會,就像

我們曾在許多房間裡停留
渡過暖和的下午,或者
談到夜深,然後打開門窗
突然發現,『呵,下雪了!』
一些房間容不下的東西
不知誰把它紛紛撒回人間
滿天點點鐵撇撇的
這些無家的
文字,這些房子
無法承載的碎屑
飄落到每個人
頭上,留在衣服上
行人帶著遠去了

今年,回到承載著我多年來記憶的房間,不是習慣慶祝生日的親人,沒有像那些外國友人般傳來祝福的簡訊與生日慶祝的聚會安排。

不見雪。

我看著雪的照片、看著黑暗中搖曳微光的照片,那些流逝的時光,

然後又在眼前濃密起來
我看這桌上的杯瓶,已有的方圓
盛不了這些紛飛的片屑
它們有時像這個方向凝聚
有時又旋過身去
彷彿要把一切抹掉
它們把你我織在一個新的網裡
又要一針一線把它拆開

在當下這個尷尬的時刻,生日慶祝的意義,還有回憶往日生日的時光,似乎是不切實際的。但,

我們到頭來不都既有歡喜
也有恐懼嗎?想停留得久一點
心裡又總是不要記牢那些
不同尋常的溫柔的接觸
怕它會把你傷害
坐在窗前看突然落下的雪
想自己未穿夠禦寒的衣服呢
滿天飄散的手勢
婉轉地搖晃著掌
長久以後也會緩緩舒開
叢叢旋入內心的世界
或者無盡地向外投射
紛紛抹了滿天

我記不得第一次吹熄生日蛋糕上的蠟燭是什麼時候,也記不得那人生許下的第一個生日願望。或許,我的生日願望,就像這雪。

我們一定在不同的時間裡細看過
這雪:這不固定的形狀
帶著溫柔的心、兇猛的
激情、有時一瞬間把上一瞬間
安頓好的比喻徹底否定,有時
又會帶著希望包容一切的寬大的
心,那連著我們的昨天的
經驗,超出明天的期待的
那些我們見過
或未見過的事物

(引號內所引為梁秉鈞,〈見雪〉,收於氏著《游離的詩》,頁四十八至五十一(一九九五)。頭兩段省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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