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一早便出發前往Lecco訪友,直到傍晚近五點才到家。上網無意中發現,巴西著名作家Paulo Coelho當晚在米蘭一間大型書店舉辦簽書會。

或許我的朋友們有印象,大約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在西班牙山中小鎮Oñati第一次遇見Paulo,當時覺得這大概是一生唯一一次的經驗了吧?沒想到才一年不到,又能在米蘭不費吹灰之力與他再會,我立馬便想再去看看他,當然我並不期待這位國際著名作家會記得去年在小鎮見過我。

然而,當下強烈慾望想直奔簽書會現場的原因是,我想送一本他簽名的書給一位台灣朋友作為生日禮物。當我出發時,距離簽書預定時間不到一個鐘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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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公車轉乘地鐵,一路上竟然沒有耽擱,我抵達Duomo市中心時,還有半把鐘頭。

這路上我一直想出發前與室友爭執「送禮哲學」:他質疑送這些不實際、與收禮者不搭稱的禮物,是否真有意義?

而我的想法很單純,其他場合禮物或許應該考慮當事人的生活習慣與喜好,但生日禮物,存在的是我對這個人的感情,我與他過去一年所有互動的珍惜。說到底,「千里送鵝毛」是我對生日禮物記念性勝過實用性的價值偏好。我當然相信室友所說的,朋友親人間了解對方喜好與需要而送的禮物,對收禮者的意義在於受到重視與相互了解的程度,但那似乎不需要等到一年一次的生日禮物才送。收禮者在生活所需上完全沒必要,那種只能做壁上觀或束諸高閣的禮物,是否應該絕對避免?還是重於表達對收禮者的一份重視與了解的心意將勝過一切?如何在無任何日常生活接觸中,了解對方喜好與需要?假如真要完全貼切對方的需求,那還不如直接包紅包罷了,讓對方最直接獲得自己當下所需要的物品。更別提送禮還一大串限制,國別、性別、親疏遠近各有異同。據說,衣物,非親密關係者不能送,這我可以理解,因為涉及尺寸,但問題是,假如知道大小,一般朋友也不能送?一件內褲或甚至一件衣服真有天大關係?這聽說舉世皆然。又好比說,在義大利不能送香水或化妝品,否則收禮者會覺得送禮者是因為認為對方有體味需要香水,或因為面醜而需要化妝。但我的確收過義大利籍房東太太送我的香水,難道也是他認為我有體味?

或許,那是我過於沈溺於自我幻想世界裡,而較少注意身外人事,只會也只能將一份心力同時放在一個人身上。也難怪我沒什麼朋友。

我對送禮這項複雜的交際人事,實在興趣缺缺;應該說,把簡單的感情表達複雜化,我做不到。

但如今想來,我的確很少「送禮」,都是很隨時、隨興地給。而室友說的也沒錯,我對禮物主觀偏好勝於以客觀立場揣測收禮者的偏好,是我的一種偏執。我也只有當對方成為我浪漫想像的實踐時,我會用盡心力去找一份或製作一份禮物,好像在過程中實現我特定的浪漫想像,而所有禮物只是這種想像的副成品。

我的禮物,向來只會是我的感情的純粹投射,從來不會構成感情的一部份。

想來,那些我送過的禮物,似乎只適合遠觀,不可褻玩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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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我之前準備好的生日禮物,是一部電影的原聲配樂,以及手抄電影裡提過的一首詩。或許真如我室友所說,我完全不清楚這位朋友的喜好。要送一份有地域特殊性的禮物,義大利除了時尚名牌或手工製品外能送什麼?而前者負擔不起,後者又曾在旅行中自然就曾寄送過。為這事我想了兩個禮拜,後來發現,我把這件事複雜化了。

這事最簡單不過。我想送的禮物,並不是我知道對方想要什麼,而單純只是我想傳達給對方一份心意。

送電影配樂,因為我很喜歡那部電影與配樂,我單純只希望與對方分享我的感覺;未免對方沒看過那部電影,我另外同時準備電影。

最重要的是,我想讓對方感受電影裡那首詩的美。

我衝動地想讓對方收到Paulo的簽名書,也只是想讓他分享我生活細節的興奮。

但是,當我走進書店時,我的耳邊還是傳來我室友的警訊。我走進書店中的英文書區。雖然義大利文有最多Paulo作品可供選擇,但我的朋友無法閱讀;雖然英文翻譯中有台灣較熟悉的名著如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直譯煉金術士,The Alchemist)或愛的十一分鐘(Eleven Minutes),但我想起我的朋友並不怎麼喜歡閱讀英文,這兩本長篇小說可能不適合,也可能他已經看過中文版。因緣中我看到Paulo的散文集,逝者如斯(Like the Flowing River)。卷首詩更讓我感動:

Be like the flowing river,
Silent in the night.
Be not afraid of the dark.
If there are stars in the sky, reflect them back.
If there are clouds in the sky,
Remember, clouds, like the river, are water,
So, gladly reflect them too,
In your own tranquil depths.

(Manuel Bandeira)

詩中有個關鍵很適合我的朋友。

且因為是一篇一篇的短文,我想,他應該可以有時間慢慢地看,也不用擔心有情節連貫的問題,便買了兩本,讓Paulo簽名,一本送他留念。

但畢竟米蘭是大都市,書店簽書會商業性質高,跟去年在Oñati小鎮由市政府辦的活動性質不同,比如讀者無法很自在地跟Paulo合照,而是由書店指派專業人員代為拍照,該人毫無概念,以致照片品質很差。



雖然Paulo還記得Oñati(當然不記得眼前這個小讀者),也很熱情地跟讀者攀談幾句,但總是感覺沒有人情味。輪到我簽書時,還剛好一位重要人物臨時插隊,Paulo連忙幫我簽完名後便急著與來人握手,當下有種不尊重小讀者的感覺,原本要請他簽生日快樂,他也只制式地簽上Love。

短短兩個小時來回,無論如何,我還是覺得完成了自己以為的某一部份浪漫想像。也希望當收到禮物的他,能夠感同身受,在那一刻,我的感動,與想著他的心情:

「祝你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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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urice's barbaric YAW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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